一周後，提安說的那批貨，按計劃從東洋的碼頭出港。

這批貨物從P國運往A國，貨船要經過馬拉卡海峽。

這條海峽，是連接太平洋與印度洋的咽喉要道，也是從東南亞通往歐洲的最佳路徑。這裏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，卻也是海盜最猖獗的海域之一，每年都有上百起海盜事件。這條海峽很狹窄，其中又有成千上萬的小島嶼，為海盜藏身和躲避追緝提供了便利。

舒藍帶了一批人，親自押送貨物。

深夜，海上起風。舒藍登上甲板，用望遠鏡仔細觀察著周邊情況。

他們的船即將駛入暗礁區。這片海域上的每一處暗礁，都已提前在導航系統裏做好了標記。只要沒遇上極端天氣，或者人為改變航線，應該就能安全避過所有暗礁。

聽到身後有人靠近，舒藍沒回頭。

一件風衣外套，披在了舒藍肩上。

“老板，為什麽堅持要親自來？”

舒藍平時基本不跟船出海，除非必要。如果是重要的貨物，一般會讓林晝親自領隊。

但眼下，就是那種‘必要’的情況。這次出港，各種意義來講，容不得絲毫差池。

林晝見舒藍沒答話，又說：“夜深了。我守著，您早點休息吧。”

舒藍沒說好，也沒說不好。

“我去操作室看看，幫我泡兩杯咖啡。”

舒藍走進駕駛艙，船長回頭看見舒藍，沖她點了點頭。

“老板。”

這艘貨船是東洋海運旗下三條貨船之一。舒藍當初接手東洋的時候，除了財務，法務和一些核心管理崗位，基本維持了原班人馬沒有變動。尤其是海運人員，大都是跟著東洋幾十年的老員工了，對航線和貨船情況都最熟悉。

“嗯，”舒藍在操控臺旁邊的空位坐了下來，“辛苦你了。”

“不辛苦。”船長條件反射地回答，過了一會兒，又轉頭看了舒藍一眼。他從業幾十年，還第一次遇到大老板親自跟船，心裏不免有些緊張。也不知道舒藍是親自來一線考察業績，還是什麽別的意思。

這時林晝也端著咖啡走進了駕駛艙。

舒藍將其中一杯遞給了老船長。

船長誠惶誠恐地接了過來：“謝謝老板。”

舒藍笑了一下：“別緊張，我只是想熟悉一下情況。照你平時那樣，當我不存在就行了。”

“好的，好的。”船長轉回了頭。一船的貨物和人的生死都掌握在他手上，他的確也沒多餘的精力對著新任老板溜須拍馬。

不一會兒，航線圖就顯示，船已駛入暗礁區。船長左手位置的雷達上顯示了所有標註過的暗礁位置，貨船跟著雷達的指引，精準地規避著這一座又一座的水下‘陷阱’。

舒藍坐在那兒，一邊低頭刷著手機，一邊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咖啡。

“別走來走去，晃得我心煩。”

她說完這句話後，本來在她面前來回踱步的林晝立刻就不動了。

“坐吧。”舒藍又道。

林晝乖乖坐下了——在角落裏能拉下來坐的那種折疊鐵板凳上。

就在此時，靜悄悄的雷達儀表盤上忽然多出了兩個小光點。

舒藍本來低頭在看手機屏幕的，但卻幾乎是在同一時間，和老船長的視線，一同投降了雷達屏幕。

那兩個小光點，毫無預兆，像幽靈一樣出現在這片海域。一左一右，迅速朝舒藍他們的船逼近。舒藍之所以大半夜的沒有去睡覺，就是因為知道這片暗礁區是海盜藏身最多的地方。露出水面的暗礁，和隱蔽的巖洞，在一定程度上阻隔了雷達的探測。

林晝順著舒藍的視線看過去，立刻站起身。

“老板，這是……”他轉頭看著舒藍。海域上的過往船只，一般都有自己的固定航線，大家各走各的，相安無事。像這種急劇侵略性的拉近距離的不明物體，一看就來者不善。

舒藍放下手中咖啡：“通知安保隊，準備迎擊海盜。”

老船長眼睛盯著雷達儀表盤上迅速靠近的那兩個光點，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。這片海域上海盜猖獗是不假，但由於往來船流量大，所以中獎的幾率相對來說就降低了。他航行生涯裏，也就遇到過兩次海盜。上一次是十年前，他僥幸死裏逃生。第二次，就是今天。他又扭頭看了舒藍一眼……這可真是‘幸運’啊。

舒藍離開駕駛艙前，將手朝老船長肩上輕輕一按。

“安心開船，你只負責避開暗礁。其餘的事，交給我們。”

老船長僵硬地點了點頭，沒說什麽話。事實上，他也不知道說什麽了。就像舒藍說的，他現在能做的，就是保證船能繼續安全航行。

舒藍返回自己的船艙，從衣櫃裏拿出防|彈|衣穿上。

林晝跟了過來：“老板，我讓小六備好了快艇。如果情況不對，請您直接前往底層逃生通道。”

舒藍看著他，忽然伸手彈了一下他的額頭：“還沒開打，就想著要逃？”

林晝捂著頭：“老板，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

舒藍打開保險箱，拿出兩個彈||匣，其中一個扔給林晝：“走吧。”

林晝腦子宕機兩秒：“您就……別上去了。”

舒藍沒說話。讓手下人在前面出生入死，她躲在後面享受成果這種事，她做不出來。曾經的黎宴成，也做不出來。

舒藍也沒有搭理他，直接往甲板上去了。船上的安保隊已經做好了準備，二十幾人分散船尾兩側，將輕量化機||槍對準了兩側夾擊而來的小快艇。

安保隊一半是原來東洋的老船員，一半是舒藍帶過來的人馬。都是有一些戰鬥經驗的人，面對這種情況，雖難免緊張，卻也沒有亂了陣腳。

舒藍登上甲板，朝林晝一伸手，林晝立刻將望遠鏡遞入她手中。

舒藍舉起望遠鏡，觀察著那兩艘迅速靠近他們的快艇。

每艘快艇上坐著6個人，都搭載著重型機||槍和……火箭||筒。

“嘖……現在的海盜裝備越來越好了。”

舒藍有些不滿地咋舌。很大程度上，這些海盜武裝力量的強弱，取決於這邊黑市的管控力度。

“海盜還有一分鐘進入我們的射||程，集體準備。他們有火箭||炮，註意掩護。”

“是！”

你凝視深淵時，深淵也在凝視你。幾乎在同一時間，安保隊的火力開始對著兩艘快艇進行猛攻，而海盜們也朝著他們開||火。

一時間海面上火光沖天，黑暗的水域裏，像是亮起了一盞盞的明燈——要命的那種。

就在這時，海盜的第一枚火|箭|彈，擊中了船尾的貨櫃支撐架。

轟——巨大的爆|炸|聲裹挾著熱浪襲來，支撐架主體被擊散，火光四濺。

安保隊們集體低頭以船舷作為掩護，但還是有幾人被散落的支架砸中負傷。

舒藍扯著嗓子道：“填裝火|箭|彈需要時間，這段時間內，所有人，瞄準快艇船體本身。務必在他們接觸到貨船之前將兩艘快艇擊沈！”

舒藍深知，這種水上交戰，瞄準是件很不容易的事，尤其是海面一直有風浪而目標又太小的時候。與其將火||力集中在海盜本身，還不如將體積大的目標作為靶子。

舒藍他們雖然在裝備上處於劣勢，但優勢在於人多。如果集||火||攻擊一個大的目標，成功的可能性極高。

事實證明，舒藍的判斷是對的。二十幾人的集火加定點打擊下，兩艘快艇很快就被射成了篩子。一艘引|擎|燃|燒直接爆||炸，另一艘則迅速沈入海裏。

林晝長籲一口氣，轉頭看了舒藍一眼，心中不由有些佩服。剛才那樣危險的情況下，她臉上也不顯絲毫慌亂，全程沈穩地指揮調度。

“老板，不好了！”

然而，還沒等眾人松一口氣，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。一個水手從下層船艙內噔噔噔地跑上甲板。他跑得太急，一腳踩在一根鐵棍的殘骸上，整個人摔了個仰天翻。

舒藍認出這是操控室裏船長的一名副手，立刻上前一步將他扶起來：“怎麽回事？”

“前方，前方又來了四只船。”水手哭喪著臉，還沒起身就嚎道，“他們來得太快了！”

“來了多少人？”

“不，不知道……我剛才只大概看了一眼，中型快艇，一艘船上七八人吧。”

叮——叮——叮——叮……

船頭陸續傳來金屬撞擊聲。

舒藍皺眉：“不好，這是聲東擊西。”

舒藍忽然明白過來，剛才的兩艘快艇，只是誘導攻擊，為的是將船上大部分火力吸引到船尾去。而他們真正的主力軍，則從另一側悄悄潛入。這樣縝密有序的布局……不像是一般的海盜啊。

而那些叮叮作響的金屬聲……舒藍立刻想到一種最新型的吸附型繩索，可遠程發射，並吸附在金屬表面。

“所有人，立刻退入船艙，伏擊入侵者！”

舒藍想也沒想，立刻對著剩餘的安保隊員喊道。

經過剛才的混戰，他們這邊失去了近三分之一的戰力。對方這次來了三十餘人，他們現在處於明顯的劣勢。人多時，可用殲||滅||圍||剿戰術；人少時，就只能利用他們對船體結構熟悉的優勢，以游擊戰智取。

舒藍剛說完話，就看見三名黑衣男子翻上了船頭甲板。她的位置離那頭最近，想也沒想，舉槍就射擊。和舒藍同時開槍的，還有林晝。

對方也沒片刻猶豫，立刻還擊。

林晝早年受過專業訓練，槍|法是很準的。三人很快倒地，林晝拉著舒藍就往下層船艙去。

碰到舒藍胳膊時，冷不防摸到一片溫熱的黏膩。

“老板！”

林晝豁然轉頭，就見舒藍手臂上的布料已經暈染開一片殷紅的血跡。

“沒事，只是擦著胳膊過去了。”舒藍立刻安撫他的情緒，而後朝眾人一打手勢，“快，到下層船艙隱蔽。”

安保隊一邊和追兵交戰，一邊四散開來。

對方似乎也受過專業訓練，實力強勁，舒藍這邊很快又損失了幾名隊員。

林晝掩護著舒藍一路退至貨倉層。這裏房間眾多，道路縱橫交錯，很適合隱藏。但還是有兩個人追了上來，而且這兩人和打頭陣的那幾個鐵憨憨明顯不在一個層面上。他們很會找掩體，和林晝打得有來有往，誰也沒占到便宜。

再次路過一間隱蔽的儲藏室，林晝忽然拉開門將舒藍推了進去。

“老板，逃生通道在貨物後面那道小門後。這次情況對我們太不利了，請您立刻撤離。您先走，我斷後。”

“林晝！”

林晝閃身出去，從外面掩上了門。

舒藍知道，他是去引開那兩名追兵了。舒藍也知道，林晝帶著受傷的自己，反而不利於他作戰。

她的手微微顫抖著，胳膊上的傷口像烈火焚燒般疼痛。以她目前的傷勢，拿槍都很勉強了。

但他一個人再厲害，又能和對面幾十個人硬剛多久呢？

“餵。讓你走怎麽不走？”

手舉著槍，正聚精會神觀察著外面動靜的舒藍，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低沈的男聲。

神經高度緊繃的情況下，她轉身就將槍|口對準了聲音傳來的那個方向。

理智在最後一刻，讓她收住了手。因為她聽出來了，那是黎宴成的聲音。

一個高大的身影，從那堆堆得滿滿的貨物後面走了出來，門縫裏透出的那一點光亮勾勒出英俊剛毅的側臉輪廓。來人氣定神閑，表情從容。不是黎宴成又是誰？

舒藍驚疑不定地看著他。此時此刻此地，再見到這個人，她的神情竟是驚多餘喜。

“你什麽時候上的船？”

男人沒答話。視線垂落，盯著舒藍胳膊上血肉模糊的傷口。

似乎有一聲很輕的嘆息，從他喉頭滾出。舒藍此刻狀態有些虛弱，所以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的幻聽。

唰拉——下一秒，黎宴成從自己白色的T恤上撕下一根布條，走到舒藍身側，握住她的胳膊，動作嫻熟而迅速地包紮好她的傷口。

一只溫暖的略微粗糙的手掌，覆蓋住了她那只有些顫抖的，持|槍的手。

黎宴成捏住槍身，微微一用力，那槍便轉瞬落到了他的手裏。

“槍，不是這樣用的。”

走廊遠處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輕響，黎宴成目光忽然變得淩厲無比，‘唰’地將槍口對準門縫外。

砰——砰——砰——

三槍連發。又快又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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